波西米亚小印度-新加坡文化的保留地

那是一股汗水的咸味，夹带打拼的气息。在烈日下，直接沁入脾胃。

　　我带着烘烤工作坊Paisley & Cream的地址，是所在地没错，但怎么也找不着。最后是一家电器杂货店老板好心指路，让我绕过卸货的、钻进小巷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才遇上那阵阵奶油香。 　　

　　不过几秒钟，置身另一个空间。

 

 

烘烤工作坊Paisley & Cream就设在电器杂货店楼上。

　　

 

　　3年前，烘烤工作坊Paisley & Cream进驻该处，选址电器店楼上，你站在对街看，它就和楼下的电器店二合为一，相融并蓄。但烘烤工作坊粉刷得亮白，偌大的空间和烹饪台，各种烘烤设备齐全，还有精美标致的杯杯糕，这气息又与室外随机胡乱的景象不协调。 　　

　　近日穿梭于小印度街巷，里头有许多藏得好好的摩登风情，叫人一眼看不出来，但再看一眼，更珍惜其微妙细致处。 　　

　　小印度这几年成了本地不少投资者的探索地，挺进的新兵在此展开“历险记”，开创有别于传统小印度服饰、杂货、黄金业的住宿、餐饮新概念店，不失为一次次和这里的空间对话的尝试。 　　

　　有趣的是，这些大胆的概念虽在内容上与小印度的传统行业悬殊，在店铺外观设计上，总能融入大局，仿佛有意藏身其中。 　　

　　这样的小印度，相信也是莱佛士始料未及的。

　　莱佛士×小印度

　　在莱佛士计划的种族隔离政策下，少数民族淡米尔人被安排在珠烈甘榜区（Chulia Kampong），该区越来越拥挤之后，淡米尔人逐渐搬进小印度。穿越小印度的实龙岗河，直接带动了此处养牛业及其他牲畜贸易，连同其他经济发展，让该区在20世纪之交，吸引许多淡米尔族人聚居，这几十年来，累积了文化的浓度和重量。 　　

　　实龙岗路是小印度的主要商业干道，它与梧槽干拿路（Rochor Canal Road）和武吉知马及双溪路（Bukit Timah Road、Sungei Road）相交。一般提到小印度，也涵盖惹兰勿刹（Jalan Besar）、双溪路、跑马埔路（Race Course Road）和罗威路（Rowell Road）。

　　多重概念店×Broadcast HQ

　　几个月前，罗威路迎来Spa Esprit创办人兼常务董事蔡玲玲与澳大利亚伯斯两兄弟Harry及George Grover开办多重概念店Broadcast HQ。夜里，餐馆藏身的老建筑被闪烁的黑白招牌点亮，略带几分宝莱坞的味道。 　　

　　踏入店里，正在播放的电子音乐马上让你忘掉身在何处。 　　

　　这家5000平方英尺的多重概念店，楼上是酒吧，楼下是以火炭烤肉为主题的小餐馆，另辟特色非主流黑胶唱片及音乐区，蔡玲玲告诉记者：“本地有许多商业化酒廊和夜店，小型亲密的精品类夜店反而不多。我们就是想在小印度打造带亲密感、有地下味道的小天地。这里馆藏的音乐也都极有个性，不是本地人熟悉的，会让人有惊喜。我们相信同一类的人，会逐渐靠过来。” 　　

　　当了15年DJ的George，为餐馆馆藏的音乐围绕独立音乐（indie）、电子、另类、嘻哈四种主要类别，他说：“我们不想取悦任何人，本地电台都比较商业化，新加坡人很少有机会听到商业之外的声音，所以我们会继续在这片空间播放非主流旋律。” 　　

　　在本地主流娱乐区之外的小印度主打非主流音乐，简直就在挑战自己，但三名合伙人就是不怕。 　　

　　蔡玲玲说，小印度本来就是个不平凡的邻里。 　　

　　“它有点粗糙，保留了新加坡的过去，它好像还在过去，因此我总觉得这里还在开始，不断有新的萌生、出发。这样的地方很吸引我，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做新尝试，别人意想不到的尝试。” 　　

　　Harry则强调，不是为了制造hip的感觉才进驻此地，他和另外两名伙伴都喜欢该区，也深明该区附带风险：“有些人对小印度有特定想法和既定印象，让我们的工作更具挑战。但最大的冒险必将带来最大收获，我喜欢创造新的。 　　

　　“最近很多不错的餐饮概念先后降临小印度，比如‘再成发咖啡屋’（CSHH），这个备受本地咖啡爱好者认同的品牌走进来了。整体来说，感觉还是很棒，我也感受到整个发展和改变的能量。”Harry是中峇鲁永锡街40Hands的发起人，下来在小印度，也喝得到他的咖啡。

 

 

“再成发”设在小印度传统五金店聚集的地方，咖啡屋的空气里弥漫着独特的金属味。

 

　　再成发×咖啡屋弥漫金属味

　　Harry口中的“再成发”，是由引爆本地咖啡革命的Papa Palheta创办人符策翔（Leon Foo，30岁）于8月上旬创立。 　　

　　当许多人还停留在饮用进口咖啡时，符策翔已在推动一门负责任的咖啡艺术。他从世界咖啡名产地如中南美洲、埃塞俄比亚进口上等咖啡豆，亲手烘培。他提倡的“负责任”咖啡文化包括饮用“良知的交易”（Fairtrade）咖啡，借此一杯香浓提倡慢活、环保，让生活绿起来。 　　

　　“再成发”锁定小印度边缘的德威路（Tyrwhitt Road），这里是传统五金店聚集的地方。咖啡馆藏身的老建筑剩下来的味道，符策翔非常珍惜，他“不碰”建筑和原有铁窗，动过手脚的地方则尽量贴近建筑原来风貌，如粉刷相同的颜色。咖啡座采用各种五金装饰，自家调配的咖啡特设一款“Nuts n Bolts”，让人在浓浓咖啡及空气里弥漫的金属气味，追回昔日绵绵旧情。 　　

　　这番在小印度边缘的布局，让许多咖啡迷对它更加爱不释手。德威路每日每夜活动很多，在咖啡馆一早开店磨咖啡豆时去光顾，旁边从事五金业的邻居也开门了，你一边品咖啡香，一边还会被周围的敲打、钻孔、装卸声响和活动扣住。咖啡馆对面有一家庙宇，24小时全天候开放，偶然可听到庙宇钟声。若是碰到惹兰勿刹体育场办球赛，这里便格外热闹。再不然，傍晚周遭小吃店一起热闹，精彩便延续到隔天凌晨。 　　

　　我只是过客，只待一阵，却也爱上了这一切。不由得想起George在访谈间的说话，他说每日在开工的路上，他会经过清真寺、教堂、红灯巷，接着才来到自己的世界，几分钟之内，世界变化万端，这便是小印度独有的律动美：“我许久才回柏斯一趟，发现什么都没变，但离开一周，小印度翻天覆地，轮回了。”

　　Fusion×美式小馆风潮

　　Steam Sia是兴都路（Hindoo Road）上最新的“摩登”餐馆，9月28日才正式营业。 　　

　　这里主打fusion菜肴，但餐馆布置老派，让人堕入60至80年代的新加坡。创办人之一的黄金印（29岁）从事餐饮业，和两名在80年代出生的友人构思了这地方，在他看来，古旧的，老派的，反而更新鲜更摩登。 　　

　　餐馆里，摆的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家具，用的是复古餐具，眼所能及，有黑白电视机、1988年代的打字机、照相机、旧电话，墙上张贴着1978年的星洲日报，这些都是创办人的悉心收藏与精心铺陈的结果。 　　

　　也是这类餐饮新军，让你到了小印度不用再单恋咖喱香。Steam Sia让人从娘惹咖喱鸡、水煮鲑鱼到拿破仑意大利面，吃遍世界。梧槽干那大水沟畔的美瑶街（Mayo Street），街长不到100公尺，两层和三层旧楼参差不齐。在70年代，美瑶街是不夜天，龙蛇混杂，赌窟和烟馆林立。40年后的今天，昔日喧闹不见，过去好像被清洗过，但很快的，12月，主打美国加州fusion小菜的Morsels，将在1500平方英尺的空间开门迎接客人。 　　

　　转个弯踏入25A霹雳路（Perak Road），Wheels and Wieners宛如五六十年代美国电视剧的场景，餐馆红白格子桌布、点唱机、哈雷机车图片、复古威士忌广告等，夹带一股“叛逆”的味道。 　　

　　还来不及思索这1960年代的美式休闲小餐馆怎会落户小印度，餐馆的小舞台上乐队已奏起老式经典和摇滚旋律，穿上1950年代制服的侍应小姐跟着起跳。创办人之一的徐加俾（33岁）说：“我和合伙人是因为哈雷认识的，希望开辟哈雷爱好者的一块天地，同时也觉得美式休闲小馆在本地没有人做起来，所以把对哈雷和热狗的热忱倾注在这里。” 　　

　　餐馆主打美式风味，包含沙拉、汤品、美式排骨、鸡翅，最大特色是各种热狗。每个周末许多穿上皮革外套的哈雷骑士喜欢在这里聚会，最有趣的是，哈雷大汉开的是家庭聚会，徐加俾说：“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周末，很多宝宝在舞台上跑来跑去。” 　　

　　徐加俾说，小印度的改变，是由酒店和背包旅社带动，这些旅游设备给小印度引来许多旅客，他们多为年轻人，为这一带注入活力。

　　Wanderlust×首家精品酒店

　　说到酒店，不得不提狄生路（Dickson Road）的Wanderlust精品酒店。 　　

　　2010年，本地酒店业者卢立平买下狄生路一栋古老建筑，这里原来是福建兴化人建造的宏文学校第二校舍（之后是佛教福利协会），在卢立平巧手下，变身精品酒店。 　　

　　在小印度盖精品酒店，许多人一度不看好，但卢立平说，酒店生意其实“很好”，成功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热爱小印度的知音：“你可以在世界任何一处找到另个乌节路，但小印度才确实是属于新加坡的，我们的客人就爱这一点。” 　　

　　他认为，现代人寻觅的是一种富含真实性、更负责任的旅游方式，包括对纯正的地方特色感到好奇。这些地方性味道又不是塑造得出来的，是有机的，由下而上的自然味道。 　　

　　“小印度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南亚风味，它是摩登新加坡里的一个文化大熔炉，我经常是在周末到这里来，这是小印度最热闹最精彩最繁忙的时段，它总是人性化的，非常独一无二。” 　　

　　短短的狄生路上，酒店旅馆密度颇高，除了Wanderlust，还有MOON、Hotel 81及Crandu，另有两家宿舍Lofinn及Footprints。采访当天，狄生路上有忙碌的外劳在卸货，不顾世界如何运行时间如何运转，自顾地忙碌一番，在一旁看这热闹，觉得十分精彩，外地游客不由得拿起手机拍摄，仿佛是一场戏。 　　

　　独立精品酒店MOON创办人王瑞文（33岁）说： “到了晚上，南洛街的酒吧和小酒馆都是洋人，非常活泼，更是精彩。”

 

 

各色餐馆招牌凸显南洛街在饮食文化上的多元，有俄罗斯餐馆、欧陆小酒馆等。

 

　　南洛街×最热闹多元

　　南洛街（Dunlop Street）大概是小印度最多元的一条街。除了三几家背包旅馆如Inn Crowd，充满澳大利亚特色的Prince of Wales（该酒店的Gippsland Gold啤酒很有名），还有印度人的商店、华人的店铺，以及各式各样酒廊餐馆林立。 　　

　　街上68-70号最热闹，有家俄罗斯乌兹别克小餐馆Zeffir、欧陆风tapas小酒馆Zsofi、酒吧Barkode。 　　

　　一年前开业，每次只能容纳28人的家庭式俄罗斯小餐馆Zeffir，餐馆以鲜艳红花墙纸布置一室温馨，提供俄罗斯家常菜如Borsch（传统蔬菜羊肉汤）、沙丁鱼蔬菜沙拉Mimoza、乌兹别克焖饭Plov等。 　　

　　老板黄竞庆说，自己是带着试探的心态走入小印度：“一般人对小印度抱持模棱两可的态度，感觉上不太确定。我们也是抱着怀疑开始的，拼了一年半，收支才取得平衡。”这里的租金有吸引力，月租大约在5000到9000元左右，加上俄罗斯料理所需的香料和食材容易到手，他才决定下此一注。 　　

　　针对小印度的店租，Dennis Wee Realty集团主席黄泉平说，小印度店屋租金过去非常平稳，维持在每平方英尺3至5元，但近几年，租金开始往上移，尤其一些比较优越的地点，租金甚至提高到每平方英尺6至7元。 　　

　　黄泉平说：“对比大巴窑最优越的店屋每平方英尺8至10元，小印度的租金相当具吸引力。有些人负担不起其他地方，不介意到小印度小试手气。” 　　

　　据黄竞庆观察，从前的小印度，与印度人、印度有关的生意居多，这两年则是各色人种都在这里经营各种新颖的餐饮业、酒馆等。 　　

　　“不像克拉码头或驳船码头，大多集中搞夜店酒廊，小印度的发展是多元的，有酒店、背包旅馆、餐馆、酒馆，甚至按摩院。我很希望更多人进来带旺这个地方，启动小印度的能量。”

　　地域色彩浓厚×但不排他

　　谈及小印度近期的发展，新加坡国立大学地理系副教授张道泉说，小印度交叉展示了丰富的印度、本地及英国威廉希尔中文 文化，这些都反映在小印度日常的活动、美食、音乐中。 　　

　　“小印度多年来累积和汇聚了浓厚的印度文化，自然吸引许多印度人及印度人客户在那里经商交易，加强了地方性，但这不等于说，小印度就是一个门控社区（gated community），要知道，这地域是开放的，它不是排他的。” 　　

　　八九十年代，张道泉教授仍在小印度看到当街推车贩卖酸奶的小贩和用鹦鹉看相的摊贩：“许多当时在小印度经营珠宝、服饰的商店，现在仍在那里。” 　　

　　至于小印度为何能在节奏快速的新加坡保有难能可贵的一份“真”，他认为，新英国威廉希尔中文 每周日在小印度的聚焦，是维系小印度许多小型生意的关键：“新英国威廉希尔中文 的存在自然带动了该区的活动。另外，小印度是在90年代中期，在牛车水之后才获得市区重建局列为保护区的，或许当局在牛车水之后的管制放得比较松，让小印度保留了更浓厚的地域色彩。”

　　采访后记 　　

　　麦肯西路（Mackenzie Road）转角的一家旧店屋Owl's Brew精酿啤酒的麦香如落日，很烈却也很和顺的感觉。爵士音乐飘扬，偷得浮生半日闲，居然有种被新加坡遗忘的感觉。 　　

　　又或者，是这个地方把新加坡给忘了？ 　　

　　好几天在不同时段在小印度几条街上蹿，总是转个弯、上阶梯之后，晋升另一境界，跨越另一时空。泡了几家店，发现挺进小印度的新兵，皆是各具特色，每一家紧随自家韵律运行，不一会儿，你自然跟上店内节拍。 　　

　　那是独到的眼光，创意的想法，前卫大胆的概念，让生意和所在地域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默契，因此每一家各有灵魂，有待发掘。才明白，这些餐饮新兵也非在小印度不可，若在他处生根，肯定堆不出这样的好味道，没有如现在这样的灵魂。 　　

　　在这样的小印度，我实在不是时时闻到它招牌的茉莉香，那花香忽近忽远，有时，还会消失。 　　

　　周日的小印度平静，周末却翻天覆地的，所见所闻如梦幻泡影。南洛街在星期天的晚间9时，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就像街头派对一般让人寸步难行。男人手牵手，醉汉拥抱，一场场接踵而来，比戏更精彩。 　　

　　而上述一切就在周遭的老旧上演。有的在几十年或百年不被关心的老旧店屋外，有些在铺陈过的老建筑内，眼前每一刻都紧扣现在和过去，让看似无法投契的隔得更近。 　　

　　对我来说，这便是小印度目前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总是在新与旧、快与慢、过去和现在之间。 　　

　　再一点，你在小印度看得到、感觉得到一种真实性，强烈而实在，因为那来自小印度区域里，大家赶生活、忙生活的踏实态度，很自然不造作，这大概也是推动小印度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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